看金融市场如何破坏实体经济

本文探讨金融市场对实体经济的破坏，分四个方面来谈：一是金融市场的活动多是寻租活动，寻租活动对实体经济没有贡献，浪费资源；二是金融市场里的寻租活动往往引起金融风暴，导致经济衰退，危害民生巨大；三是活动在金融市场里的人才，都是最优秀的人才，人才如此浪费，实属可惜；四是金融市场放大了人类的贪婪，那里处处充满了诱惑，让善良的人们陷入贪婪的泥潭而不能自拔。

金融是指资金融通。一方面，有多余资金的人可以把它存在银行里，赚一点利息，另一方面，缺乏资金而又需要用到资金的人，可以付出一些利息，向银行借贷所需的资金，做成他们要做的事。金融市场的出现，首先就是为实体经济提供此一行之有效，互惠互利的服务，是对实体经济的一大贡献。但是，当前金融市场的发展已经过头了。金融市场近三十年来的迅速发展，其实已经对实体经济造成极大的破坏，而且以后都会引发危机，其对实体经济的破坏已经远远大于其对实体经济的贡献。所谓实体经济者，是指实实在在地将有限资源进行生产加工，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的或精神的产品和服务的生产部门，而金融市场是实体经济里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

金融市场里的机构有中央银行、商业银行、投资银行、股票交易所、券商等；在金融市场里交易的产品有股票、债券、基金、外汇、期货、期权、互换合约等。在金融市场里，最活跃的交易为股票买卖、外汇买卖和期货买卖。必须指出的事实是：这类买卖绝大部分都是投机性的，与实体经济的生产活动无关，纯粹是一种没有生产性的寻租活动。

一、金融市场的活动对实体经济做出的破坏，第一个方面表现在金融市场里的寻租行为，寻租行为大量浪费各种有限资源，对实体经济破坏极大。

什么是寻租？寻租(rent seeking) 的定义为：对实体经济没有贡献却又能赚钱获利的一种经济行为。股票市场里天天有大量的股票在买卖，试问你如果买卖股票赚了钱，别说亏钱了，对实体经济有贡献吗？答案是明显的，不容置疑：对实体经济的生产没有贡献。

股票交易所的成立原意是很好的，它能让有绩效又赚钱，而需要资金发展的公司上市，让有多余资金的公司或人士买其股票，投资参与，分享其业绩。新股上市是在股市的一级市场进行的，它原来对实体经济贡献不小，因为它让需要资金的公司得以筹到资金去发展，然而不幸的是，股票市场也常常成为居心不良的人们圈钱的地方。

我们平时买卖股票的市场称为股市的二级市场，二级市场对实体经济是几乎没有贡献的，但又不能没有二级市场，它的存在原来是为了支持股市的一级市场，让上市的股票有一个可以自由买卖的地方，没有二级市场就不会有一级市场。但是一路来，二级市场更多是让人们寻租的好地方。

在股票市场因为买卖股票而赚到钱（即寻到租），对实体经济有贡献吗？没有。在牛市时，股市一片大好，股价持续上升，凡是买到股票的人都在赚钱，既然大家都赚钱，这赚到的钱到底从哪里来？答案是它来自虚无缥缈间。既然买卖股票的活动是一种没有生产力的活动，股票买卖活动就无异于大量资源的浪费。

金融市场充满寻租行为，今天寻租行为已经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寻租行为已经不是对实体经济没有贡献这么简单，其实，寻租行为已经在处处危害实体经济，祸害人民。

如今金融市场里交易的产品五花十色，琳琅满目，许多还是所谓的金融创新产品，每年推出的新金融产品估计有数百种之多，我们需要那么多种类的金融产品吗？推出新的金融产品完全是因为投资银行或商业银行要做更多的生意，只有生意做大了，才有更多的利润可赚。这些新产品无非是金融衍生产品，例如期货、期权、互换合约等，或是抵押支持证券之类的以资产支持发行的证券，还有各式各样的结构化票据。

银行在推销这些新产品时，都说这些产品能有增值保值减少风险的作用。期货期权互换合约等衍生产品虽然有保值减险的作用，其实其保值减险作用很有限，更多的人是用它们来做投机用途；另一方面，资产支持证券则让银行能够筹集到更多的资金，让杠杆加杠杆，融资的杠杆性风险已经很高，杠杆加杠杆，其风险更高。君不见雷曼兄弟在2008年9月垮台时，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士，我们较为熟悉的有香港和新加坡的所谓‘苦主’，他们被误导以为回报率更高，买了雷曼兄弟的结构化债券，而不知其跟着而来的风险也更高，因此亏了大钱。在新加坡也有市镇理事会因为投资了这一类的债券而蒙受亏损。

2013年，全球最大的股票交易所美国纽约股票交易所，其一年的总交易量便高达13.7兆美元，全球股票交易量之大，从此可想而知。而造成金融市场巨大波动的罪魁祸首的金融衍生产品（即期货和期权），其交易量也大得惊人，以2013年全球84个交易所的统计数字来看，成交的总合约数为216.4亿，如果以每个合约价值为一百万美元来计算，其总值也超过万亿美元，其中单单期货交易便占56%，而在所有期货交易中，股指期货和个股期货又占总数的54%。这些交易活动绝大多数是为了寻租而来，对实际生产毫无贡献，是宝贵资源的巨大浪费。

二、第二个方面是金融市场寻租行为会引起金融风暴，造成经济危机，大量企业倒闭，大量工人失业，影响民生极坏。

1987年10月19曰星期一，爆发了全球股灾，股市崩盘，道琼斯指数一天重挫达22.6%，是为黑色星期一，这是过去三十多年来因为金融市场的发展而导致的危机。后来在1997年和2008年发生的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都是因为金融市场的过度发展而引发的。1997年4月国际金融大鳄索罗斯等狙击泰铢马币，泰马皆以提高利率还击，金融大鳄暂时未再有回击，泰马政府以为大获胜利，然而灾难随后降临，以索罗斯为代表的许多对冲基金，于1997年7月发动了对亚洲货币大规模的无硝烟的狙击，那惨痛的经验让我们至今无法忘记。他们狙击货币从泰国铢开始，然后陆续袭击马来西亚令吉，印度尼西亚盾，香港元和韩国元等，各种货币在强势的狙击下，大量货币被抛售，外汇储备不足，政府无力抵抗，汇率无一不应声迅速剧烈下跌，搞得这些国家很多公司无力偿还美元外债，被迫关门倒闭，国家经济因此进入衰退，到处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

各西方对冲基金发动的货币狙击战，让他们斩获甚丰，就是因为外汇市场提供了可让他们利用的金融工具和方便，让他们有大量抛售某种货币的可能，加上有远期外汇（期货的一种）市场提供助力，让他们在狙击的前期无往而不利。对冲基金自辩说，这些货币的汇率原来就已经偏高，即使他们不狙击，其汇率迟早也会下跌，他们发动狙击也就不理亏。这其实是一种疯狂的寻租行为，自私自利，给实体经济带来极大的破坏。

2007年，美国发生了次贷危机，形势岌岌可危，危机随时可能爆发，但是为了不让房地产的泡沫破裂，还死不悔改，死死撑着，甚至把泡沫继续吹得更大，闹出了连忍者（ninja，忍者英文字的意思是指那些无收入、无工作和无资产的人）也能贷得巨款，购买房屋的笑话。2008年9月16日，终于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倒闭，爆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全球陷入自1929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大衰退。这是由于过度的金融市场发展，过度的寻租活动，加上政府监管缺位，危机才会发生。

全球金融危机发生，把世界经济带入了大衰退，西方经济发达国家的政府猛然发现，必须加紧管制金融市场的活动。可是，遗憾的是金融市场尚未全面发展的中国，抵挡不住金融界人士的强烈要求，开始在金融市场引入新的措施，让金融市场活动深化广化。中国新推出的措施包括批准融资融券，推出新的期货产品如新的股指期货，这样，让寻租者有机可乘，来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搞得股市鸡犬不宁，一片悲伤景象。

2010年3月杪，中国当局推出了融资融券措施。融资是让人们能合法地以股票质押贷款来购买更多的股票，增加持股的杠杆力度；融券则让没有股票的人能够合法做空某只股票，只要能够借到股票，就能在股市卖空该只股票，其结果是有可能拖垮该只股票。2015年4月，正当中国股市极端红火的时候，中国推出了上证50和中证500两种新的股指期货。如果没有上述两项新的措施，中国股市最近不会上演如过山车般的可怕事故，也不会有发动国家队积极救市的疯狂行动。

中国股市在2007年曾经有过一个大牛市，当年10月，沪指升至历史高位6100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股市受到影响，节节败退，很多年来一直在2000点上下徘徊。自去年11月开始，沪指便节节攀升，今年6月12日触及5166点后便迅速下滑，从高点下滑30%，股市极有可能崩盘，情势万分危急，可能酿成大祸，危机爆发，社会不安。中国政府基于国家安全可能受到威胁，于是组织国家队，全面行动，出手救市，其力度之大，俨然是史无前例的中国股市护国保卫战。救市后，股市跃升至约4000点的水平后，复又下滑，一度跌破3000点。

股市之所以能从高点迅速下滑30%，完全是因为中国股市提供了投机者做空股市的条件，提供股指期货，让投机者得以做空股市，提供融券的方便，让投机者能借票做空。做空成功，股价则快速下滑，尤其是特意恶意做空狙击某只股票，可以在一天内借票抛售某只股票多达三四次，使股价迅速下滑，使数以千计的上市公司跌停。没有股市提供的方便，股市的波动不会如此剧烈。

中国股市现今的发展，让有心人利用来寻租，兴风作浪，获取暴利，如果政府不出面干预，必将发生股灾，贻害无穷；但政府出面干预，政府又被搞得焦头烂额，穷于应付。早知股市过度发展，势必危害经济与民生，又何必大力发展金融市场。大力发展金融市场，只有让对冲基金和投资银行等大集团生意可以多做一点，有更多获利的机会。君不见这些集团获利都以亿万计？

近三十年来，我们已经见证数次金融风暴，其危害匪浅。金融市场贪欲驱使，金融市场寻租猖狂，金融市场过度发展，金融市场缺乏政府监管，是引发金融风暴的关键因素。既然金融市场过度发展，容易引发金融风暴，就不应该太过发展金融市场，金融市场只要不过度发展，发生经济危机的概率便会大大降低。

三、第三方面是金融市场的过度发展使人力资源错误配置，极为浪费。

全球金融市场大约是在三十年前才开始活跃起来，三十年前，金融专业并不受人们欢迎，大学里本科生只有一两门金融课可供选读。今天，由于有兴趣修读金融课的学生非常之多，有多达十几二十门金融课可供学生选读的大学处处皆有，而学生毕业后，选择以金融业为首要职业的也比比皆是。

金融业是实体经济大部门之一，大量的最优秀人才投身其中。我在澳大利亚蒙纳士大学教了十几年金融课，常常有很多学生告诉我，加入投资银行工作是他们毕业后求职的首选，这是受到高薪诱惑的结果。在澳大利亚，会计是最受欢迎的大学学位，金融却是大学生最爱选修的热门科目。各大国际投资银行每年都到大学名校来招聘，他们录取的都是最优秀的毕业生，所给的薪酬也比其他行业的薪酬高出很多，未来薪酬潜能极佳，是让人极为羡慕，令人尊敬，令人垂涎的一个行业。毫无疑问，进入金融市场的人才都是最优秀的人才，如此优秀的人才都投身在没有生产性的寻租活动上，是国家社会巨大的资源错置，非常浪费，也促使所得不平均不断恶化。

让我们看看金融界人士的薪酬状况。2014年，全球15家最大银行的首席执行官的平均年薪为1450万美元，比2013年高出17%。2013年，JP Morgan Chase 营业亏损60亿美元，其总裁杰米戴蒙(Jamie Dimon) 薪金被减半，仍有1千1百多万美元。去年，戴蒙重夺全球薪资最高的银行总裁这一头衔，年薪2千7百多万美元。在过去5年中，他有3年位居该排行榜榜首。今年5月，有40%的 JP Morgan Chase 股东投票反对该银行去年的薪资计划，但没有成功。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人们都认为，金融机构高管的高薪酬结构是金融危机的肇因之一，普遍要求金融市场和监管当局改革薪酬结构，降低薪酬，然而呼吁归呼吁，由于金融界已经受到高管们的控制与操纵，他们今天仍旧享受高薪的待遇。

金融界高薪酬结构，其实使得金融危机发生的概率大大地提高。这个薪酬结构是这样的：薪酬 = 高底薪 + 花红 + 股票期权奖励 + 其他福利；还有：数额不小的分手费，洋人称之为金握手(Golden handshake)。

从金融角度来看，企业的目的不是追求利润最大，而是追求市值最大，市值是指上市公司的股价乘以股票总数的总值，因此股价越高，市值便越高，这会驱使公司的头头们想方设法使股价往上升，达到市值极大化的目的。

本来一个公司如果运营得好，公司赚钱，而未来赚钱的潜能又好，股价自然会攀升，然而情况往往不是这样，股价常常是被人为推高的。这种现象在中国比比皆是，在世界各地也俯拾皆是。最近中国首富李河君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汉能薄膜发电集团，其市值为180亿美元，自2014年初以来股价上涨逾3倍，是人们赞叹的好话题，近来被人揭发汉能的营业收入其实来自其属下自己的公司，有人为创造虚假利润的嫌疑，此案目前在香港的调查还在进行中。

由于现代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多是代理人，而非公司的拥有者，因而会发生代理人问题，就是说作为代理人的高管的作为，因为照顾了自己的利益，可能会危害了公司的利益。代理人为了更高的市值，会铤而走险，选择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来投资。要是投资亏了，没问题，反正亏的不是自己的钱，即使因此被要求走人，也有一笔可观的分手费可拿；可是要是赚了，可以分到高额的花红，如果公司股价涨了，更可以行使大量的股票期权，实现丰厚的利润。这种薪酬结构，只会驱使金融高管们肆无忌惮地进行高风险投资，使金融危机的发生成为大概率事件。由于它们的规模巨大，要是投资失败，往往会掀起巨浪大波，引来金融风暴，而投资失败是必然的，随时都会发生。

活动在金融市场的人，大部分的工作是集中在市场的分析，分析股票、外汇和大宗商品如黄金石油等的市场状况和价格走势，然后做出对其价格的预测，这些预测便成为他们买卖的依据。那么巨大的人力财力用在市场价格的分析上，纯粹是为寻租的目的服务的，你说可惜不可惜？

四、第四方面是金融市场的活动极度放大了人性的贪婪。

人类具有贪婪这一特性，因为贪婪的的驱使，令人类陆续遭受无限的摧残，不论是有硝烟还是无硝烟的战争，对人类都是极大的伤害。如今有硝烟的战争逐渐远去，无硝烟的战争却接踵而来，经常在发生，金融市场上的博弈便是人类当前必须面对的最危险的无硝烟战争。

理财公司有句常用的广告词：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但是我要说，你若理财，财要离你。是的，我们需要理财，但是理财何其容易？理财的结果往往是得不偿失，特别是那些涉足股票、外汇或期货市场的，就等于进入了鳄鱼潭，鳄鱼潭里金融大鳄特别多，他们无时不在伺机等待猎物，危机四伏，惊险异常，你随时都有被吞噬掉的可能。股市汇市和期货市场其实就像赌场，买卖金融产品，对大多数人而言，其实就是赌博。试问一个人赌博赢了，会离开赌博从此不再涉足赌场吗？大部分的人都会继续赌博，如果是赢，那是没有尽头的，人们不会离开赌博，人们会继续赌，继续赌的结果必然就是输，这是赌博恒久不变的定律。要是输的话，可以把钱输完，那就是完了。

普通百姓，不懂股票，但是牛市来时，也把这些中国的大妈，香港的师奶，和日本的渡边夫人等等普罗大众卷进股市，把一生辛辛苦苦攒来的储蓄，投进了股票，很多人就这样被股市套住了。我今年八月在北京，见到了一个亲戚的女儿，她纯洁得不得了，在上证指数4000点时，也把辛苦赚来的几万元购买了股票，由此可见，股市对人的诱惑力有多强大！

一个中国大妈

很多人理财，其实就是出于一个贪字，当这个贪字被金融市场导出一个更大的贪字时，便死到临头，为时已晚。事实已经证明，在金融市场买卖股票的人，输钱的人占了90%，难道你还认为你是另外的那10%不成？遗憾的是，买卖股票的人都认为他们是那那赚钱的10%。金融市场放大了人类的贪婪！但是，人类永远离不开一个贪字。

金融市场上，到处都是诱人的广告。脸书上无时无刻都会出现叫你玩外汇的广告，他们提供给你免费软件，让玩“孖展”(margin)，只要一百元，就能玩一万元的外汇，杠杆一百倍，而且赚钱特别容易；处处都有“庞氏”(Ponzi) 骗局在找你，以高回报为饵，骗你投资黄金外汇等，更可笑的是，可以帮你赌博，保证赢钱；还有投资课程，教你如何将股票市场变成你的提款机，等等等等。小心啊，陷阱处处！

金融市场，危机四伏。金融市场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被引爆的时候；金融市场提供了导火索，而引爆者就是那些金融大鳄，他们只顾寻租，追求利润，完全不顾国家经济的安全，无视人民的生活安定，是危机的祸源，国家政府非得出面干预与监管不可，否则危机随时会发生。

尽管笔者呼吁政府要严格监管金融市场的活动，但这也许不管用。笔者相信，金融市场还会继续发展，金融业务还会更加蓬勃，而金融市场的祸害还会继续。为什么？因为人类离不开一个贪字，是人类的贪婪驱使金融市场继续发展！可怜。

在此，笔者只有希望套用股市常用的一句话来与大家共勉：入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

（作者为马来西亚南方大学学院企业与管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