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 别 忧 郁 症

　　南京举办纪念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70周年活动，报导频频提起美籍华裔张纯如（Iris Chang 1968.3.28-2004.11.9）女士和她写的《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The Rape of Nanking)。

　　三年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悲痛的参加了张纯如的葬礼，她因为抑郁心理自杀。在最后丢下一朵玫瑰花在她的棺木时，我默默地说：“几十万屈死的冤魂让您精神承受不了负担煎熬，在三十六岁的英年就撒手人寰。希望您能让更多脆弱的人敢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勇敢的活下去，战斗不止。”

　　忧郁症，西方人有些称为 "emotional flu"（情感流感，精神感冒）。患有忧郁症的人很痛苦、悲伤、孤独、太多的痛苦沉积在内心中，和意志消沉。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说：

　　“它令我厌烦，你说那令你厌烦；
　　　但我如何抓住它、发现它，或得到它
　　　它是什么做的，从哪出现的
　　　我要去找答案；
　　　而如此急于了解的悲伤占据了我，
　　　我难以看清自己。”

就是描写忧郁。

　　中国忧郁症的现患人数估计达三千六百万之巨。全美有四千六百万人饱受忧郁之苦，统计资料显示，罹患忧郁症的人数逐年增加，年增率将近5%。在纽约有四十万人患忧郁症，有许多心理医生帮助人们解决抑郁症。搭巴士或地铁时，可看到私人诊所的广告：“你有失眠或昏睡的问题吗？经常无助地哭泣吗？食慾不佳或是暴食暴饮？”招揽抑郁症患者。

　　30年前，有一天我带了一位从中国到美国的华人去看心理医生，作为他的翻译。心理医生要他讲他的情况。整个过程没有什么建议的方案，只是希望他每周来一次进行心理维护和修复。一次的收费是一小时80美元。我带他出来后，觉得上了贼船，就对这位朋友说：“你下周要请我吃牛肉面，我听你说就好了。你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很多妇女孩子诞生后，患了产后忧郁症毛病，折磨得经常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悸胸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胃也时常感到不舒服。忧郁症是一种有关精神与情绪的疾病，常常以躯体不适，头痛欲裂、胸闷、胃绞痛来表现，病人乏力、便秘、心动过速、无法入眠，入睡1－2小时候即醒，醒后再难入睡等症状，整天萎靡不振会晕倒，眼神呆滞痴痴呆呆、动作僵硬，脚踝不能移动，膝盖痛虚脱，难过，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性冷淡、性功能障碍，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

　　我一个朋友是一个硅谷的软体程式员，长得胖胖结实，可是有两三年却常常感到注意力不能集中，感到工作没有什么价值，发作时几个星期身体冰冷，全身无劲，精神沮丧，体重很快在几个星期之内下降十多磅。不愿意和人交流接触，彷佛换了一个人，一个开朗的人变得低落。

　　这因素就是长时间工作压力，他对我说长时间面对电脑荧幕，修改那些数字，寻找程式的“虫”，怕无预警被解雇，觉得人生是一片空白，回到家精疲力尽，胃口不佳，脾气暴躁，对孩子也没有什么兴趣去关心。后来医生诊断是忧郁症，要长期服药治疗，硅谷有很多人被忧郁症折磨。

　　数学家有许多人士患有忧郁症。最著名的是牛顿(I. Newton, 1642-1727)，小时笔记本字里行间充满了忧虑，恐惧未来，失眠，担心自己有罪被惩罚等，没有任何快乐或爱的字眼。后来牛顿成为剑桥大学教授，一位大学同事形容牛顿的脾气：“我见过最谨慎、多疑、惊恐、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时，牛顿的人际关系非常差，对人极度的不信任和怀有敌意，因而导致他不敢将自己杰出的研究结果公布于世，害怕别人会藉机侵占他的研究心得，并恶意攻击他。他可以説是令人厌恶的人物。

　　牛顿曾和多位著名研究学者像虎克(Hooke)，莱布尼兹(G. W. Leibniz, 1646-1716) 展开激烈的功名之争，五十多岁时，他终于崩溃了：整天畏缩地躲在屋内，情绪极端不稳，没有和任何外界联系，失眠，没有食慾，忧郁到极点，有时怀疑有人要陷害他。他形容自己“极端困扰、消极，十二个月来没有好好吃或睡过，同时也失去了以前的创造力”。还好后来精神迅速恢复，病情没有更加恶化，但牛顿从此失去了从前的灵感和创造力。

　　集合论的创始人德国数学家康托(Georg Cantor)，创立了集合论作为实数理论，以至整个微积分理论体系的基础。从而解决17世纪牛顿与莱布尼茨创立微积分理论体系之后，和从19世纪开始，柯西(A. L. Cauchy, 1789-1857)、魏尔斯特拉斯(K. Weierstrass, 1815-1897) 等人进行的微积分理论严格化所建立的极限理论在近一二百年时间里，微积分理论所缺乏的逻辑基础。

　　可是他的老师克隆尼克(L. Kronecker, 1823-1891)，却认为他的理论荒谬，用尖刻语言，粗暴地、连续不断地攻击康托达十年之久，横加阻挠康托在柏林得到一个薪金较高、声望更大的教授职位。哥庭根大学著名教授菲利克斯·克莱因(F. Klein, 1849-1925) 不赞成集合论的思想。康托的好友施瓦兹教授(H. A. Schwartz) 由于反对集合论而同康托断交。

　　康托在哈勒大学教书，生话陷于赤贫状态，而自己的工作没人肯定，从1884年春天起，他患了严重的忧郁症，极度沮丧，神态不安，精神病时时发作，不得不经常住到精神病院的疗养所去。他变得很自卑，甚至怀疑自己的工作是否可靠。他请求大学当局把他的数学教授职位改为哲学教授职位。后来康托健康状况逐渐恶化，1918年老死在精神病院。

　　世界上80%的自杀者都是忧郁症患者，忧郁症患者中有20%以上最后因为不能忍受忧郁的痛苦而选择自杀。忧郁症在人群中的发病几率是80%。各种形式的自杀是忧郁的并发症，有些人自己觉得没有生存的价值和意义。根据统计，三分之二的忧郁症患者有自杀的意念，而大约百分之十的忧郁症病患会自杀，每年全世界因为抑郁心理迷失了自己讨厌自己，而自杀的人就有一百万以上。我知道的两位数学家因这病症而自杀。

　　一个是我所在的大学的数学系 H 教授，他是著名的杂志《Fibonacci Quarterly》的创办人和编辑，在五十多岁时一天对系主任说，他觉得生命没有意义，想要自杀。系主任劝他去看心理医生，认为他会对人说想自杀应该不会有问题。谁知他把夏天的课程教完，分数算好给校方之后，就自杀了。许多年之后，他的夫人把他的所有藏书全捐给系作为一个纪念他的图书馆，在举行移交仪式时说，她和孩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消极厌世到难以接受而自杀。

　　另外一个是搞与我一样研究领域——图论的数学家保罗·卡德林(P. Catlin) 教授。在二十多年前见他时，他坐在我的旁边，他用中文自我介绍：“我名叫保罗，姓‘猫林’(Paul A. Catlin) 我喜欢中国食物。”

　　我最初听他用中文发音他的名字，以为他说的是“Moulin（法文磨坊）”，一个搞经济数学的法裔数学家。

　　他说：“No! No! 是‘猫’Meow Cat，‘林’树林的‘林’，中国姓的林”。会后我们一起聚餐，而且知道他是一些中国留学生的博士导师。

　　以后我们参加国际数学会议常常见面，有时开完会后还一起和他的中国学生吃饭。

　　很可惜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他和我的同事 H 教授一样患了忧郁症，走到人生的某一阶段，而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教完夏天的课，在把成绩结算之后，就从所住的楼上跃下自杀了。

　　台湾作家琼瑶说自己最深刻最沉重的痛苦来自于她的母亲。因为母亲患了重度“忧郁症”，长达二十几年。母亲不肯承认自己患病，和所有的人作战，全家都成为她的“敌人”。琼瑶说：“她是我们全家（父亲和兄弟姐妹）‘不可承受之重’和‘不可承受之痛’。”

　　患有忧郁症的著名的人多：德国的歌德，俄国的托尔斯泰，苏联作家高尔基(Maxim Gorky)，波·巴斯特纳(Boris Pasternak)，美国作家杰克·伦敦(Jack London 1876-1916)，马克吐温(Mark Twain)，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法国作家巴尔扎克(Honore de Balzac)，左拉(Emile Zola)，雨果(Victor Hugo)，大仲马(Alexander Dumas)。英国作家狄更司(Charles Dickens)，与写侦探小说的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著名的“提灯的女神”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圣女贞德(Joan of Arc)。艺术家有毕加索(Picasso)，哥耶(Francisco de Goya)，保罗·高更(Paul Gauguin)，梵谷(Vincent Van Gogh)。音乐家有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白辽士(Hector Berlioz)。军事家拿破仑(Napoleon Bonaparte)，英国首相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

　　德国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小说情真意切，人物栩栩如生，书中对维特许多内心情感的描述，事实上是少年歌德在失恋时对忧郁症心境恶劣的深切体验。

　　马克吐温和妻子欧丽维亚生了3个女儿：苏西、克拉拉和让。欧丽维亚在1904年的逝世及让在1909年12月24日的死令他非常低落。

　　以创作中篇小说《老人与海》荣获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海明威，他企图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摆脱与逃避沮丧与低落的情绪，放浪不羁，花天酒地，寻求女人与烈酒的刺激，他跟许多女人有过关系，结过许多次婚；饮酒从红葡萄酒到威士忌，到烈酒伏特加，最后身体衰弱，高大的身躯萎缩，得了消瘦症、得了皮肤病、酒精中毒、视力衰退、糖尿病、血色沉着病、肝炎、肾炎、高血压、精神疾病等等的折磨。他曾接受过二十五次电疗仍不能摆脱内心低落情绪的折磨，感到生不如死，结果在1961年7月2日，在离62岁生日仅差19天之际，他用了父亲当年自杀的那把枪开枪自杀，结束了生命，如他在30年代一篇小传里提到：“自杀，就像运动一样，是对紧张而艰苦的写作生活的一种逃避。”

　　海明威的父亲开枪自杀。海明威最爱的妹妹厄休拉当从医生那儿得知自己已身患癌症时，她在海明威去世5年之后，于1966年服毒自杀。海明威的弟弟莱斯特在13岁时亲眼目睹了父亲自杀后的场面，这对他的影响极大，后来哥哥的自杀对他很大的打击。1982年，在海明威去世16年之后，当莱斯特的医生告诉他由于糖尿病的缘故不得不进行双腿截肢手术时，莱斯特也开枪自杀。海明威的最小的孙女玛歌·海明威(Margaux Hemingway)，当过模特和影星，也因忧郁症死于自杀。

　　美国总统林肯(Abraham Lincoln 1809-1865) 与第26任总统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 也是有忧郁症。罗斯福还这么説来勉励自已：“即使困难重重，依旧要投身伟大的事业，因为这比跟那些浑浑噩噩的人物一起生活，不知要好多少。”

　　电影明星哈里孙·福特(Harrison Ford)，罗宾·威廉斯(Robin Williams)，以及奥地利精神病医生、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05.06-1939.09.23) 也患有忧郁症。

　　法国人天生乐观，即使寅吃卯粮，还是照样饮酒作乐。一个看来全民都快乐过日子的法国，使用的抗忧郁药品量居全球之冠。

　　忧郁症除了心理或社会环境因素之外，其实还包括了脑结构或脑功能失调，透过脑部核磁共振发现，忧郁症患者大脑前额叶的血流明显比正常人少，忧郁症患者的脑部出现缺损，病患左右两边的前扣带回大脑灰质的缺损，失去前扣带回大脑灰质对忧郁反应、负面情绪、自杀想法的抑制功能，以致于忧郁症状会因为边缘系统异常，导致患者较容易有负面思考，因此自杀、自残等负面行为较易发生。透过正确治疗，缺损的部分就会逐渐恢复，人也就不再忧郁。

　　底下几张图是忧郁症患者的脑部核磁共振影像，红点区为已经萎缩的前扣带回大脑灰质。患者服用抗忧郁剂来治疗忧郁症的意愿，抗忧郁剂的确可以治疗和减轻大脑皮质缺损的程度，也可以提升血清素来治疗忧郁症，以目前的临床经验看来，很多患者确实也在服用抗忧郁剂之后有症状改善或是完全痊癒的状况。

　　不吃抗忧郁药告别忧郁症的治法：经常到户外接触阳光，晒太阳，和接触绿色植物，这有助于疾病的治疗。多参加一些文娱活动。比如郊游、唱歌、跳舞、游泳等，不要与外界隔离找人倾诉，多和朋友交流和玩耍走出阴影。

　　我自己情绪低落就听贝多芬写的《第九交响乐》，吃让人愉快的食物，吃巧克力。巧克力有助于体内产生两种使心情愉快的荷尔蒙。为了安抚低沈情绪，我阅读像《笑林广记》的幽默书籍，看卓别林之类的搞笑电影，也背诵俄国伟大的诗人普希金(1799-1837) 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世界原来还是如此美好，好坏只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希望你能乐观快乐告别忧郁症。

写于2008.4.5
修改于2011.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