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 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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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离开了医院,脚步有些虚浮,眼皮沉滞。他先在工会附近的咖啡摊喝杯浓浓的咖啡乌,配一块面包,便到工会去。
工会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大伙儿一见到阿炳,就七嘴八舌的探问:“强哥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还在手术室里。”阿炳吁了一口气说。
“唉……希望会有奇迹。”泉哥说。
“强哥的意外是头家造成的,我们一定要跟他们算账!”阿强愤愤不平的说:“要是强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宰了他——”
阿炳摆摆手说:“现在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别这么偏激,你宰了他,还不是要被吊死。”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阿康说:“那些木架,已经用了这么久,日晒雨淋,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踏上去也会断。头家就是为了省钱不肯换新的。”
“不换新的,我们就不去上工。”东伯说。
“大家谈一下,怎样向头家交涉?”老丁说。
阿炳说:“这次的意外,头家一定要负全部的责任,手术费、医药费、生活费,还有,我们也要查清楚,头家有没有跟我们买保险。”
“想就有,他连木架都不肯换,哪会大发慈悲为我们买保险,工人的命是贱命啊!”阿强说。
“对!这点很重要,我们跟头家谈判时,一定要强调这一点,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老丁说。
东伯说:“我们应该要求严格规定工作八小时。头家不能强迫我们天天做补水,不跌死也累死了。”
“头家如果太猫,我们就跟他斗,跟他罢工!”阿康说。
“唔!福利工潮刚结束,民间的积怨还很深,我们会获得各方面的支援,不过,罢工是最后的手段。”
阿炳脸上充满信心和坚定,刚才的疲乏一扫而空。他说:“兄弟们,强哥的事情,使我们明白了,今天发生在他身上,明天就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向头家要求什么,不用强硬的手段,他总是慢慢拖。这一次,如果不跟他硬对硬,我们一辈子出不了头,头家还以为我们是一窝孵不出鸡仔的臭蛋!”
工友们大笑起来。
太阳已升得老高,往常喧闹忙碌的建筑工地,出奇的静,百来个工人聚集在设立于工地一角的办公室门外;有的倚靠着板壁,抽着烟,有的坐在木板上,和旁边的人说话;大家的神情都是一律的紧张、严肃。他们正在等待工会代表与头家谈判的结果。
办公室里没什么特别的布置,但收拾得干净整齐。天花板上吊着风扇,墙壁上挂着“安全第一”的标贴。身穿“帝高龙”衬衫的谢威廉坐在软椅上,嘴边叨着一个古铜色的烟斗,似乎在凝望着什么。他的身边站着那个“甲巴拉”,看他平日在工地上作威作福,气焰嚣张,在这里却像一条哈巴狗。在他们的对面,长形的硬沙发上,坐着四个工会代表。
老丁、泉哥、阿炳、东伯。
谢威廉辛苦地挪动着身子,把搁在右大腿的左脚放下,伸进桌底,然后向后一仰,吐出一大口烟来。他说:“诸位,请你们相信我的诚意。”他缩回桌底下的脚,说:“我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撒谎是罪恶的。”
四个代表相互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色。
“谢老板,你是不是信徒,对不起,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老丁冷笑着说:“请你答复我们刚才所提的几点要求。”
谢威廉轻蔑地叹了口气,把烟斗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燃上一根烟。为了表示他的善意,他把烟盒丢过去,说:“来,抽根烟,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没有人伸手去拾,他们各自从自己的衣袋取出香烟,点上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烟雾弥漫。
谢威廉说:“我向诸位保证,本公司的安全措施是绝对可靠的。”圆形椅向后一旋,对着墙壁,说:“你们看,安全第一,这就是我们的保证。”
“哼!”坐在阿炳身旁的泉哥说:“谢老板,你不用再演戏了,安全第一?保证?阿强为什么会跌下来?”
东伯说:“我老头子在你公司做了大半辈子的工,见过多少工友跌下来,你的保证说过一次又一次,有哪一次是真的?”
“NO!NO!NO!阿东,你说得太过分了,工人发生意外,是他们不注意安全——”
“谢老板,不管你怎么说,工人跌死跌伤是事实,你要赖也赖不了!”阿炳说。
“噢!My God!你的话太太太太——太严重了!”谢威廉的脸色变得难看,说:“你们工会应该跟我们资方合作,这样对大家才好过日子。”
老丁说:“我们工会最讲理,我们不是无理取闹,也是要跟你们合作的,但你们只顾赚钱,不管工人的死活。要合作,可以,先回答我们提出来的要求。”
谢威廉仿佛被掴了一巴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们口口声声什么保证,什么措施,什么合作,究竟摆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兄弟无缘无故从楼上跌下来,伤了,死了,你们说是意外,咎由自取,你们当我们工人比狗还不如啊!”阿炳忿怒地说,两眼射出灼灼怒火,直烧向谢威廉。
“这这……这从何说起?各位,别激动,慢慢说,大家好商好量。”谢威廉抹了一下额上的汗。
阿炳咆哮着说:“明明是你们害人,还他妈的假慈悲!告诉你,工人的血不是白流的!”
阿炳的话刺伤了谢威廉的尊严,他愤怒地说:“你!说话得尊重点——”
“哈哈哈!尊重,对你这种人,说不上尊重这两个字!”
“谢老板,请你答复我们的要求。”老丁说。
“这……让我考虑考虑,我一定会答复你们的,现在请你们叫他们开工。”他看看手表,露出一副苦瓜脸,说:“我的工程是要限期完成的。”
“不行!你不答复,我们不开工。”
“你的工程要限期完成,工人的命呢?”泉哥口气强硬地说。
“你不答应我们的要求,要我们开工,做梦!”阿炳斩钉截铁地吼着。
“拜托拜托,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过几天有英国政府的贵宾来参观,你们不开工,当局怪罪下来,我也很难交代——”
“是吗?”老丁站起来,一巴掌落在桌上,说:“别拿英国人来吓唬我们,告诉你,一天不答复,一天就不开工!”
像一记闷雷敲打在谢威廉头上,脸上的肥肉跳动着,说:“你们想威胁我?”
“是谁在威胁谁?我们只是提一些基本要求,你别节外生枝!”阿炳毫不客气的说。
“你们太不讲理,最少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是不是?”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这么搞,是不会有好处的,这个工程是政府定下来的,延期完工要面对惩罚,你们还是叫工人开工,大家有商有量。”
“是啊,大家回去开工,一切有商量——”马骝仔在一旁帮腔。
“住嘴!没你说话的份!”阿炳说。
“你——”
老丁说:“我们要的答复就是今天,晚上七点是最后的时限,你亲自来工会解决这件事,如果你不来,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四个代表起立。
谢威廉朝阿炳嚷:“喂,你叫他们开工啦,我照算一工给你们——”
“呸!”阿炳吐了口痰,与三个代表走出办公室。
谢威廉一掌击在桌上,脸色阴沉地说:“嘿嘿!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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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强不息 力争上游
2017年10月13日首版 Created on October 13, 2017
2017年10月13日改版 Last updated on October 13,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