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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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脸来，晶亮的光洒在平时静谧的炮台岛和周围的水域；小山丘上的树好像披上一件炫丽的外衣。夜游鸟从树林里飞出来，在浑圆的天空翱翔，时而发几声清脆的叫声。

同学们围成一个圈圈，仍在交头接耳。一旁，篝火发出脆响，火星子四冒。

老吴站在圈子中央，用两手圈成喇叭状，扬声说：“同学们，请坐下来，我们的联欢会即将掀开序幕。”

掌声像坠地的胶籽噼噼啪啪响起来，而且一波接一波。老吴挥动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是端午节，有谁知道端午节的来历？”

锦松马上站起来说：“我知道。”

“好，请说。”

“端午节是纪念中国古代一位爱国诗人屈原。”

老吴点点头。

徐大炮在一旁嘟囔着说：“这谁不知道？三岁小孩都知道啦。”

锦松白了他一眼，说：“屈原是两千年多年前战国时代，楚国的一个大臣，由于遭受奸臣投降派的陷害，被楚王放逐，在国家面临覆灭时，他不甘愿做亡国奴，含恨投江自尽。”

他侃侃而谈，大部分同学不禁点头，有者叫好。锦松得意极了，望了望玉贞，发现她听得很入神，心里更是受用，继续说：“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哗！掉书袋。”不知谁说了一句。

老吴说：“能解释一下你刚才念的文字吗？”

锦松说：“没问题，这也是我的座右铭。意思是这样：周围是一片黑暗，路还很长、很远，我将不断的探索下去，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同学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徐大炮竖起大姆指说：“你这个天才诗人还真有一套，佩服！”

老吴环顾着众人，说：“锦松说得好，屈原爱祖国的思想情怀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他拿起一粒粽子，说：“每年的这天，都有纪念屈原的活动。我代表屈原将这粒粽子送给锦松，希望你能秉承屈原的精神，做个爱国、进步的青年。”

大家都被逗乐了，掌声随即飞扬起来。大家的情绪被搅动了起来，锦松上前，从老吴手上接过粽子，神情有点尴尬。

大家起哄：“吃啊，快吃啊，吃了你就会爱国、进步，哈哈哈……”

老吴帮他解围，说：“待会才吃吧，反正粽子不会长翅膀。我们的游戏节目即将开始，请主持人出场。”

徐大炮站了出来，说：“第一个节目是‘碰名’。”

“哗——”

“呜——”

喝彩声立刻响起，同学们像一锅煮沸了的水，欢腾雀跃。

“碰碰，小强！”

“碰碰，大明！”

掌声一阵阵，如喧哗的浪涛。

“拍拍，英英！”

“拍拍，老吴——”

“错了！错了！”同学马上抗议。“英英，要碰名字，不可碰号。”

“要罚！要罚！”

徐大炮笑着说：“对，要罚，同学们，罚她什么？”

“吃粽子，要吃五粒哦。”

英英吐了吐舌：“妈呀！要把我的肚皮给撑破啰，不行！不行！”

“吃粽子好嘛，好过学猫叫狗爬，哈哈！”志忠说。

“去你的大头鬼，我把这权力让给你，你倒是爬给姑奶奶看，就服了你，嘿！”

“好主意，我爬得怎样，你得学怎样，来，勾个手指儿。”他伸出手来。

英英却不敢跟他勾手。

徐大炮说：“咱是新一代青年，不讲那些不文明的，还是罚她唱支歌儿吧。”

“好！好！好！”

“娇娇女，请！”英英坐在玉贞身旁，扭着身子，侧过脸，拿手帕掩住嘴，娇滴滴地一叠连声：“我不要！我不要！”

“一请！”

“二请！”

同学们鼓噪起来，有节奏地拍掌。

玉贞附在她耳边小声儿地说：“你就来段《兰花花》吧。”

“羞死人了，最衰就是你。”

徐大炮过来问明英英要唱的歌曲，转向同学们宣布。

“好！好！好！”

“请——请——”

掌声平息后，歌声随即响起——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
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呦），
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

别看英英平时牙尖嘴利，唱起歌来也有板有眼。这首歌她曾经在玉贞面前唱过，歌词背得滚瓜烂熟。她嗓音清纯，唱出了歌词的意涵；几个女同学被歌声牵引，悄悄的抹着眼泪。

掌声爆起。

徐大炮说：“还真看不出，我们的娇娇女拥有一副好嗓子，以后要请你上台大展歌喉，为我们三甲班争光！”

英英双手叉腰，说：“嘿！你现在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徐大炮打躬作鞠，说：“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下一个节目开始。”

十多个同学，双手反剪在背后。圆溜溜的苹果，挂在绳子下，东摇西荡；那一张张嘴巴，张得大大，企图咬下第一口果肉，那副怪摸样惹得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泪水也溢出眼眶。

星星笑眯眯地张开眼，一闪一闪地发着晶亮的光；草丛间的夜鸣虫，也感受到年轻人的热情，唧唧唧地鸣响个不停。

“嘻嘻嘻！”

“哈哈哈！”

树叶在笑声中轻盈地颤动。

茶点过后，徐大炮大摇大摆走到场地中央，用他那高八度的嗓音说：“大家最期待的节目来了，有请谢锦松出来朗诵他写的诗歌《海燕》，掌声欢迎！”

掌声热烈地响起来。

锦松着急了，连忙摆摆手，说：“徐大炮，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几时说要表演的？”

“嘻嘻，这是临时加上去的节目。”

“那怎么行？我背不来。”

“这首诗是你写的，你记得多少将背多少，反正是余兴节目，让大伙儿高兴高兴吧。”

掌声响了第二遍时，锦松无奈地站出来。

“……
英勇的海燕啊！
你来自遥远的北方，
看惯了风风雨雨，
无所畏惧地翱翔，
要把那金色的阳光，
撒遍祖国大地！
……”

他虽然不记得整首诗，但还记得部分内容，朗得铿锵有致，令人心情激荡。

掌声像春雷般爆响，叫好之声四起。他得意地向徐大炮说：“我表演过了，我也要请主持人呈献一个节目。”

他此话一出，同学们都叫起来，闹哄哄的。

徐大炮说：“行！我接受你的挑战，就唱支歌儿吧。”

“什么歌？”大明笑着说：“是不是唱客人来，看爸爸——哈！”

“看你的大头鬼！这首歌大家也会唱，你们跟着我唱吧。”他清了清喉咙，望着明月唱起来：

“我爱我的马来亚，
马来亚是我家乡；
日本时期不自由，
如今更苦难……”

他那浑厚、高亢的歌声，冲空而起，感染了同学们的心，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张口唱起来：

“谁知狗去猴子来，
马来亚成苦海；
兄弟们呀姐妹们，
不能再等待！
……”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直唱到喉咙沙哑，眼眶湿润。

夜深了，篝火熄灭了，海浪静了，大部分同学仍余兴未了，三三两两沿着海滩漫步。带点寒意的海风吹来，令人精神抖擞。

玉贞没跟同学们一起，她自个儿散步。虽然夜已深沉，她毫无睡意，联欢会的掌声、歌声仍在耳边回荡。走了一程，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看，是锦松，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直跳起来。她真不愿意在这个时刻，这个场所和他单独在一起，但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游丝一样钻入她的感应神经，她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

锦松大步流星走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今晚玩得开心吗？”

玉贞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我也很开心，希望以后常常有这样的聚会，增进同学们的感情。”

她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依然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错了吗？”

“没有。”她淡淡地说。

“玉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那封信……你好像还耿耿于怀？”他试探着说，心里有点忐忑。

玉贞的心弦猛然被挑动了一下，虽然夜风如水，但感觉脖子有点热烫。她暗暗地呼了口气，说：“别再提这件事了，以后别再写信了。”

“呃……我……玉贞……我……”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下了头。“我……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写信，对不起……请你别介意……。”

玉贞把视线投注在被月光照亮了的樟宜海，恍惚看见一艘舢板在海上飘荡。

“你……不肯原谅我？”

玉贞转过脸来，望着锦松说：“别再说了，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她快步朝前走去。

锦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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