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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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悄悄来临。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满天灿亮的星星仿佛被工地的欢笑声震开了，月儿孤高地弓在天角，偷偷地窥视着人间的这一幕。

工地外，罗里、小货车、汽车、电单车、脚车，一辆接一辆而来，载来全岛各地的男女老少。

玉贞今晚担任纠察员，臂缠红布，既要维持交通秩序，又要迎接支援罢工的各界人士，忙得团团转。

“玉贞！”

她回头看，英英、老吴、徐大炮、志忠、小惠等一班同学到来了，她马上迎上前去。

“哗！纠察员，怪神气的。”英英说。

玉贞露了个舒坦，骄傲的笑容。

“你爸没事了吧？”老吴说。

“他好多了，能说话，也能吃饭。”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中学联登记申请学联助学金。”

“呀！”玉贞心里一阵紧绷，说：“不用了，不用了。”

“为什么？”老吴瞪大眼睛，不解地说：“你爸出事，经济困难，学联助学金虽然不多，也可以减轻家庭负担啊。”

“不必了，老吴，有人帮忙我了。”

“谁？你的亲戚？”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语言像在拷问，说：“那是再好不过，班上也在进行筹款。”

玉贞感动地说：“谢谢大家。”她的视线越过同学，向外张望。

英英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儿地说：“你的那个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

玉贞脸颊发烧，说：“你说什么？别取笑我，什么他！”

英英放出一阵笑声。

玉贞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时，杨秋亭、陈丽芳和一批总校的同学也到了，玉贞走过去和她攀谈几句，但人潮实在太多了，只好向她挥挥手，走到前面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八点左右，麦克风传来声浪，人们纷纷涌向临时搭建的平台前。

泉哥站在平台上。

“工友们，同胞们，大家晚上好。”

铿锵的声音传得老远，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今天我们被迫进行罢工，一方面表达我们对资方的抗议，一方面声援在工地上遭难的弟兄……我们的罢工行动，获得各界包括马来半岛兄弟团体的支持，我们相信胜利最终属于我们……现在邀请巴士工联代表上台！”

巴士工联代表昂然步上台，群众以热烈的掌声和激昂的口号表示心中的敬意。他简短地总结了刚过去的福利巴士公司的工潮，呼吁群众支持这次的罢工行动。接着是马来半岛的农民代表上台，这是一位马来同胞，虽然他以马来话演讲，但大部分群众听得懂。各个社团的代表轮番上台，当玉贞听到泉叔说“请罗阿强的女儿罗玉贞上台”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老早就表示不愿上台，没想到泉叔还是点了她的名。她的双脚如生了根，呼吸几乎窒息。英英摇了摇她，说：“发什么愣呀，快上去！”

她的脸孔煞地变白，嘴唇抖动着。

“请罗玉贞上台！”泉叔再次喊话。

一阵阵排山倒海似的掌声响起。

“快去呀！”英英推了推她。

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台。每走一步，浑身的力气就丧失一分，好不容易走到台上。

泉叔微笑地看着她，说：“别怕，讲几句吧。”

“我不知道要讲什么……”

“你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她凑到麦克风前，头垂得低低，不敢看台下黑压压的人头。

“说啊。”泉叔鼓励着说。

她稍稍抬头，喘了一口气，说：“各位叔叔……阿姨……”往下不知该怎么说，愣愣地望着泉叔。泉叔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膀。

“我爸……很勤劳，天天做工，天天加班……”脑中浮现爸爸的脸孔，眼眶一热，说：“在我眼中，他是个很好的爸爸。”

台下忽然静了下来。

她偷偷望了台下一眼，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她。

“可是，我一天没跟他谈过几句话，甚至一句话都没有。”

心渐渐放宽了，她似乎不是在向台下讲话，而是倾诉。这样的话题无异是新鲜的，每个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他总是那么忙，那么累，他曾经失踪了三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才知道他在监牢里。”

很多人的嘴巴都张大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坐牢，但我相信，他不是因为犯罪而坐牢。在我眼中，他永远是一个正正直直的爸爸！”

台下响起了掌声。

“这样的一个爸爸，却从高楼跌下来，这残酷的现实，我们一开始不能接受，不知哭了多少回……我爸之所以发生意外，完全是资方造成，所以这次的罢工行动，我和妈妈都支持，爸在医院里，心在这里……”

她红着眼睛走下来。

英英泪流满面，冲上去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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