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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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阵豪雨后，天放晴了。

操场外的树，落尽了大部分叶子，看上去灰兮兮的。几棵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曳，时而滴下几滴清凉的雨珠，偶尔响起噼啪声响。在这幢古旧的校园里，没见几个学生的身影，似乎变得非常寂静了。

星期六，午后。

玉贞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一颤地踏入宋副校长的办公室。副校长正在翻阅文件，看见进来的是玉贞，摆摆手说：“你先坐一会儿。”

书记老杨把椅子转向玉贞，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玉贞如芒刺背，无法猜透那笑容里隐藏的“秘密”，只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杨说：“宋先生，好了，您看看。”

宋卓美懒洋洋地伸了下腰，看也没看，顺手把那份文件放进公事包，说：“跟我走。”

玉贞站起来，跟宋卓美走出办公室，来到一辆停泊在停车场的汽车，宋卓美说：“上车。”

玉贞上车，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但她没作声。

车子迂迂回回地奔驰了好一阵，终于停在“道德书报社”附近的巷子里。宋卓美领着玉贞走入书报社，有几个年轻人围在圆桌四周，翻阅报纸或聊天。进入办公室，里面坐着三个看来是学生模样的青年。宋卓美在椅子落坐，三个青年人把一份份“文件”放在桌上。宋卓美逐一拿起文件看。

“写得太简单，回去重写。”

他退回一份。

这个青年面如土色，接过“文件”，迷惘地望着宋卓美。

“我要的是名单，谁在幕后操纵，这点很重要。”宋卓美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说：“我不要这种流水账似的报告。”

玉贞的心像触了电，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

宋卓美又拿起另一份文件，说：“这个学习小组是干什么的，交代不清，再写过。”

他又退了一份。

三个年青人都退出去了。

宋卓美点了根烟，玉贞被烟呛着，咳嗽了几声。

“你看到了刚才那三个学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告诉我，你有什么感觉？”

她答不上来。如果说有什么感觉的话，也是零零碎碎的。她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慑嚅着说：“我……我不知道……”

“我相信你有一些疑问，说吧。”

玉贞想了想，说：“刚才……那些学生，干什么的……”

“他们？”宋卓美吐了一口烟，说：“你将来会跟他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那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他们，走的是一条自我毁灭的路，而现在他们都获得新生了。”

新生？

玉贞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我从可靠方面知道，你各方面都表现得不错，所以立刻批准你的申请。”

可靠方面？那是谁啊？

“但是要申请助学金，一定要为学校做点事。”

“什……么事？”

“很简单。”他把烟蒂插在烟灰缸里，说：“刚才的情形你看到了，相信你也明白，我要你做的事，就像刚才那几个学生。”

虽然心里有所预感，但从副校长口中道出，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嘴巴张得大大。

“学校不是慈善机构，助学金不是任何人可以申请得到的。替学校做点事，算是一种回报，这就是条件。”

助学金不是用来帮助贫困的学生吗？副校长竟然拿这当条件，根本是一种圈套。不，不，我不能拿我的良知去换取这邪恶的条件，她在心里喊着。

“你这次回去，要留意看看你班上的同学，谁是中学联的负责人？他们在干些什么？讲些什么？壁报上有谁骂政府的，谁有左派思想，通通记录下来，必要时，去中学联跑跑，跟他们搞好关系。每个星期六下午来这里，交一份报告给我。”

宋卓美的这一番话，令玉贞很震惊。申请助学金，就得出卖同学，进一步说，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她鼓起勇气说：“宋先生，这些事我不会做——”

宋卓美脸色一沉，说：“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你的工作只是收集资料——”

玉贞牙根一咬，说：“宋先生，我不要助学金了！”她站起来，拉开椅子，便欲夺门而出。

宋卓美没想到她会拒绝，暴怒地拍着桌子，喝道：“站住！”

玉贞站住了。

“你说，你不要助学金了，是不是？”

“是！”她答得干脆。

宋卓美像给谁掴了一巴掌，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手支着桌面，凶恶的眼光盯着玉贞，说：“罗玉贞！你太放肆了，我告诉你，你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你敢不拿助学金吗？”

“为什么不敢？”显然玉贞也动气了。

宋卓美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轰得她耳根难受。“你再敢说个不字，我马上开除你！”

“你……你……”玉贞一阵颤栗，心里既愤怒又痛苦，她真后悔来这个肮脏黑暗的地方，她想马上冲出去。

“怎么样？想通了吗？”宋卓美得意洋洋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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