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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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贞走在街上，耀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热辣辣地好不难受。她像无主孤魂，漫无目的地走着，感觉行人的眼光正在注视她，眼里竟有一丝揶揄的意味。她越发感到羞愧，头垂得很低，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宛如落叶那样，飘移不定，且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撕成碎片。那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仍紧紧的捏在手里。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被这几张钞票俘虏了。这几张钞票将买走她的人格，撕毁她的灵魂，她很想立即把这几张染满血腥的钞票撕个粉碎，但她没有勇气，很想找个人谈谈。老吴太严肃，不行；英英太调皮，也不是适合人选……

她站在铁门外犹豫了一阵，才按动门铃。

锦松出来开门，手里拿着一叠纸，见是玉贞，有点意外的说：“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玉贞欲言又止，随他走到凉亭。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玉贞摇摇头。

他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说：“本来周末是该好好休息，可老吴交代的工作不得不做，唉！”

玉贞明白他所说的“工作”是什么意思，听他谈的这么起劲，满肚子的话又吞了回去。

“又要看稿、审稿、抄稿，累得像一头牛。”他摸了一下头皮说：“哪，你看看这些文章，都是批评社会和学校的，尤其是志忠写的这篇，讲工地罢工。”

玉贞看了他一眼。

“哦，我不是说罢工不可以写，但要温和一些，你看看这段文字。”他把稿子凑到玉贞面前，说：“万恶的资方都是吸血鬼，把工人的血汗都榨干，还不顾他们的死活，我们一定要反抗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唉！那不是公然跟政府唱反调吗——”

“你说什么？”玉贞忍不住插嘴。

“我是就事论事，我们做学生的最重要就是读好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你再看看，为了这首诗，我跟老吴吵了一架。”

他把稿子递给玉贞，说：“我念给你听，爱人呵/你的眼睛，像明媚的星星/你的舞姿，婀娜多姿又轻盈/我愿与你长相厮守/永伴青山流水……爱情是美丽的，好比一朵永不凋谢的鲜花。千百年来，一直被文人墨客传颂，可是老吴却说这是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的格调。”

玉贞没说话，本来想找他倾吐内心的郁闷，也想把“道德书报社”的遭遇跟他说，希望他帮她拿个主意，但听他说了那么多，心里觉得意兴阑珊，便站起身。

“来了一下子就要走，你一定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事，我只是刚好路过。”她淡淡地抛下一句。

“我陪你去散散心吧，这里离海边不远，那儿的沙滩很美，沙很白，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了。”

“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

她慢慢地走出铁门。

锦松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觉得跟玉贞之间越来越疏离，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回到家，玉贞就躺在床上，望着乌溜溜的天花板。副校长那张脸出现在天花板，阴阴地看着她，她下意识地朝天花板击了一拳，那张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锦松的脸。她和他对望，感觉这张脸越来越陌生。

爸爸已经出院了，拄着拐杖在客厅练习走路。拐杖点在地板上发出时轻时重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在她心湖里撩起涟漪。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不断的问自己，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连一丝儿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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