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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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置堂皇的客厅里，粉白的墙上挂着一幅骑马的手执长枪的洋武士的油画。画下靠墙的沙发，坐着两个人，谢威廉脸上现出少有的兴奋而痛快的笑容；小茶几上的烟灰缸，塞满烟蒂，茶几上放了两杯酒。

“老谢，你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的确是高招，佩服佩服。”宋卓美用献媚的语气说，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个小小的工会，竟敢在太爷头上动土，是应该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

谢威廉点点头说：“他们以为我谢某人好欺负，我可以输掉整个工程，那不过是钱的问题，可我的面子输不起，再由他们这样胡作非为，我们的社会就垮了！”他又点起一根烟，也递了一根给宋卓美，说：“擒贼先擒王，这是兵家要诀。我们是老朋友了，你应该知道我谢某人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会向一个小小的工会低头！”

“对！对！绝对不能示弱，否则他们得寸进尺，这可就麻烦了。这一伙人都是左派分子，希望借这次的罢工策动另一场大暴乱。”

谢威廉轻蔑地说：“没用的，凭这几个死糊烂臭的左派分子，能撼动殖民政府的统治吗？我一定要消灭他们，否则我谢某人不用在建筑界混下去了，嘿嘿！”他举起酒杯，说：“干杯，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两只杯子在半空碰了一下。

谢锦松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恐惧。原来强叔的意外，建筑工人的罢工，竟然和父亲有关系。这该怎么办好？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慈爱和祥的，他关心他、爱护他，给予他作为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生命里的一切。但现在，他对父亲的信心突然产生动摇了，他没想到他会是那样“残暴”的人，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父亲。如果他没听到那些话，那该多好。宋卓美来过他家几次，他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在心里呐喊着：不！不！这不是真的……父亲送宋卓美出来，他一看到宋卓美，马上低下头，他害怕自己的脸色会把心里的“秘密”泄露出来。

“锦松，见了宋伯伯，怎么不招呼一声？”谢威廉沉声地说。

“宋……伯伯。”

宋卓美走前来，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微笑的说：“功课忙不忙？”

“还好。”

“对了，星期六有没有空，到书报社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他转向谢威廉说：“老谢，我走了，不用送。”

锦松看着他那痴肥的身躯钻入车厢，看着那辆小汽车驶出铁门，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全身瘫软地倒在床上。心里如一捆麻绳，越理越乱。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强叔为什么会发生意外，难道真是父亲造成的？如果让同学，尤其是玉贞知道父亲就是这间建筑公司的老板，同学会怎样看他？还有，宋卓美为什么叫他星期六去书报社？他早就听说书报社是国民党在星洲的支部和秘密基地，副校长为什么会和国民党扯上关系？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盘旋，越想越头疼，他狠狠地打了几下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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