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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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的长夜又降临。

山岗上楼阁耸立，灯火熠熠，照亮了夜空。几棵瘦削修长的棕榈树，迎风摆弄，以它的顽强和挺拔的枝干，抗拒着夜的暗流的侵袭。

在每一间课室里，人声、歌声，汇集成一股暖流，散布在山岗的每一寸土地。

玉贞站在窗口旁，俯瞰整个山岗，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山岗下的操场，腾起一堆堆篝火，火光中晃动着数不清的人影，一阵阵悦耳的歌声弥漫在整个山岗。

同学们被通知去礼堂观赏文娱节目，玉贞跟着下去了。

“罗玉贞同学，请到会客室，有人找你。”华乐演奏过后，播音机传出唤人的声音。

玉贞连忙起身往会客室走去。会客室设在虎豹楼下面。当玉贞走近虎豹楼时，突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青年，从那里面匆匆走出来。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也没空去想，因为这时她看见了妈妈。

“妈！”她飞一样跑上前去，高兴地抱着妈妈的臂膀，说：“您怎么来了？”

“我跟你拿些衣服和日用品来，还有饼干和一包你爱吃的炒菜头粿，还热着呢。”强嫂把一个小篮子递给她。

“妈，谢谢您，爸这几天怎么样？”

“他很想念你。”强嫂说：“他精神很好，逢人就说，我们家终于养了个有出息的女儿！”

“妈！”玉贞羞涩而感动地唤了一声。

“你爸这几天都到会所去。”

“真的？他去干嘛，会所不是被破坏了吗？”

“他不管，自从丁叔叔和炳叔被捉走后，会所里乱得很，没人打理，也没人去会所，只有我和他去收拾。真气人，会所被破坏得不像个样子，墙壁上喷了黑油，图画、招贴、布条都被撕烂，桌子椅子坏的坏，破的破，连收音机、油印机也不见了，满地都是碎玻璃。”强嫂愤愤不平的说。

“万一那些人又来捣乱……”

“不怕，我们又不是在搞什么。你爸说，大不了把我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他就是这脾气。希望以后工会会恢复活动。你在这里过得怎样？”

“很好，同学们都很友爱，互相帮助。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跟你们去会所。妈，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强嫂点点头，从一个纸袋抽出一件寒衣，说：“穿上，这里山顶露水重，不要着凉。”

玉贞接过寒衣，披在身上，感觉身体暖和了。

强嫂走了几步，回头来说：“你爸说，不要想家，好好呆在这儿。”

“妈，您跟爸爸说，我会听他的话，叫他不要挂虑。”

强嫂笑了，头也不回地走了。玉贞含着热泪，目送强嫂走在山岗小径。她回到住处，把小篮子放在角落，又匆忙赶到礼堂。

散场时，同学们一起起立鼓掌。播音机传来：“各位同学，由于我们发觉有特务混进我们的队伍，所以我们不得已在门口设岗卡，检查每一位同学，请同学们合作，一个一个出去。”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肃杀，大家面面相觑，但没有人议论或抗议，一个一个排队出去。检查很顺畅，各校的同学都相继出去了，只剩下中正分校的学生。老吴站在椅子上喊：“我们知道，有特务混进我们‘中分’组里，请同学们辨认一下。”

“怎么会有特务呢？我们今天才来，就弄一出捉特务，这不是表明不信任我们‘中分’么？”锦松故意提高声量说。

“放屁！请闭上你的乌鸦嘴，难道你也是特务？”徐大炮忍不住轰了他一句。

“你说什么，请你尊重一点，别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在这紧要关头，吵什么吵！”英英说。

徐大炮瞪着她。

同学们一个个排队出去。玉贞一眼望过去，刹那间又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他站在锦松背后，低垂着头。这人，她越看越面善，她努力地思索着，呀！对了，这个人曾经在书报社出现，彼此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对了，正是他，非把他揪出来不可，于是她对锦松说：“你后面那位同学，请站出来！”

锦松脸色一变，说：“你不要乱怀疑人啊，我的小姐。”

“哼！他的确很可疑。”玉贞转向老吴说：“老吴，我没有认错人，我在书报社见过这位同学，他叫彼德！”

老吴说：“请各位同学回去各自的住处，请这位同学——”他手指着彼德，说：“留下！”

彼德吓得浑身颤抖。老吴、徐大炮、玉贞、英英和一群“生活指导委员会”的委员围着他。

同学们都走了。

一个委员问道：“你在哪一班？”

“三戊。”

“你来做什么？”

彼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是来支持的……”

徐大炮挥了挥拳头，说：“你他妈的支持什么？支持英国统治者？再不讲实话，老子的拳头不认人！”

老吴咳了一声：“老徐，别那么凶巴巴。你是不是来刺探情报？”

“不……不是……”

“讲！”

“我……我……跟大家……一起……”

“还有什么同党，讲出来，我们就放你走。”

“……”

玉贞说：“你会在书报社出现，可能跟宋副校长有关，是不是他指派你来的？”

彼德抬起头来，看了玉贞一眼，说：“玉贞同学，我根本没见过你——”

“胡说！我明明在书报社见过你，你还要狡辩！”玉贞有点气恼的说。

“我真的——”

徐大炮吼起来：“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要逞强，看来老子不教训你一顿，你是不会招认的！”他再次挥起拳头。

老吴摆了摆手，说：“别冲动，彼德，大家同心同德的对抗英国统治者，你却在同学背后捅一刀，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不要再顽抗了。”

他低下头来，好半晌，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是副校长命令我来的，如果不听他的话，他会……”

“他会怎样？”

“他……他会把我开除……而且……还会让我坐……牢……”

“妈的！这只老狐狸，已经被学校开除，还有这个权力，简直是——呸！”徐大炮右拳击在左掌上。

老吴拍拍彼德的肩膀，说：“我理解你的处境，你还是跟副校长切割关系，现在，请你下山吧。”

彼德说了声“谢谢”，在众人目光的“送别”中，举步蹒跚地走下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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